东宫,乘风阁。

    李无忧心不在焉地嚼着菜,眼神不住的往李君临身上瞟。卢江宁见了,微微一笑:“可是舍不得你太子哥哥?”李无忧点点头,放下筷子:“太子哥哥这一去又要好几月,也不知能不能赶回来过新正。”旁边圣人听罢,叹到:“听见了吧,腊月末前必须赶回长安。”李君临笑到:“阿耶这是变着法给我压期限啊~”“臭小子!”“水患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能安居乐业,儿子也颇为心焦。阿耶放心,我定然全力治水,早日回宫。”父子二人相视一笑,李云极心中也是颇为欣慰。

    “阿兄带方士了吗?”李无忧突然道。“暂带了两人,司天台的保章正沈亦同灵台郎万和。”李无忧点点头,“那便好,那两人是罗浮真人的弟子,术法品性皆是上佳。跟着阿兄我也放心些。”李君临却皱了皱眉:“希望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吧……”

    李无忧吃完饭,刚回到长乐殿,就收到了太医署的消息:方子是用来治腐血疫的!李无忧急急传唤太医令进殿问话,听罢张太医的描述后,疑惑地问到:“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你且给我画出来,找人去寻她!”

    张太医作为一名在太医署干了大半辈子的资深老中医,少年学医时没有少画草药图纸,到了学有所成,也是还要画人体图、记录各种疑难杂症的表象,所以张太医的画工还是相当可以的,说不说什么画风,但是具象地描绘还是完全不成问题。

    李无忧看了张太医画的人像,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好奇怪啊!”张太医不明所以,也凑过去看,以为自己哪里画的不好:“郡主觉得哪里奇怪?”李无忧收了画卷,狡黠一笑:“怪漂亮的。”张太医:“……”

    是了,李无忧轻度脸盲,哪怕现在在路上遇到萧芷柔,也想不出她是谁的,更不要说一张画像。张太医劝到:“郡主,老臣今日问其姓名及家中消息,她似乎不愿透露。其虽白衣素服,但风姿卓尔不凡,也未收赏金。许是个游历的方士道人。案情现在暂无进展,若是大张旗鼓寻她来见,恐怕有所失礼。”李无忧听罢,采纳了张太医的意见,先朝着大理寺去了。

    “禀少卿,刑台都布置妥当了。”裴灏这边正在整理卷宗,查看往年有没有类似陈家小姐一案的案情记载,小吏布好了后日处斩琴枝的刑台后,便赶忙来汇报了。“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是。”

    “你咋还立在那?不累吗?”裴灏又翻完一卷,抬眼间仿佛看到门口人影伫立,以为是那小吏还在那边候着,随意发问到。“累啊,所以你还不快找把椅子给我坐?”“郡主!你怎么来了!”裴灏赶忙迎了李无忧进屋,沏了壶热茶端给了她。

    李无忧吹了吹茶,澄清的红褐色茶水中,沉落几卷碧叶,涟漪过处,裴灏映在茶中的身影被扫的模糊不清。李无忧在门外看了许久了,这位大理寺少卿一直在工作,都没注意她来。

    裴灏是想做方士的,裴家也算是半个方士世家,可偏生裴家这辈的嫡长子属实没有方士的天赋——自家长辈教术法,裴灏学不会,次次要挨板子;送去裴家交好的道人那里学,裴灏也没学好,回来还是挨板子;带到司天台监面前,让他画个符,差点烧了人家一张楠木桌子。小裴灏知道回家定然又要挨板子了,但司天台监摸摸他的头,转身冲裴家长辈说:“得道即无著,随缘西复东。此子功就当在仕途。”

    裴灏愣愣的看着眼前鬓发斑白的老人,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这次回家应该不用挨打了,望向老者的目光崇敬又感动。裴家大人叫他先进去里面等着,他们要和这个和蔼老爷爷说话,小裴灏应了,掀开珠帘就进了侧屋。

    侧屋里面很多书和卷轴竹简,还有很多裴灏在家见过类似的法器,当然,没见过的更多。书架围绕下,有个长长的几案,几案边坐着个小小的女郎。女郎见他来,只抬头看了一眼,手中又继续绘着复杂的符文。

    裴灏坐到女郎身边,问她:“你是司天台监的弟子吗?”女郎只是点点头。“你在画符文吗?”女郎还是点点头。“你好厉害啊,我都学不会这些,总是要挨板子……”裴灏叽里呱啦的和女郎诉说着,女郎绘完一副又一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裴灏末了问她:“你为什么要学这些啊?”那女郎顿住,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悦耳:“为了保护郡主。”裴灏说:“好厉害啊!我是因为家里人叫我学,不过我也很喜欢术法!只是我总也学不会,渐渐怕了学这些……”女郎又回他:“学不好换一个便是,去国子监念书也很好。”“可我怕我念书也愚笨。”女郎皱了皱眉:“不宜妄自菲薄,世家子当发奋、有所建树,以大唐繁荣为己任。”

    裴灏愣愣地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女郎,明明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说起话来倒是和家里老祖宗一般。不过后来啊,裴家真的不逼着裴灏学术法了,他去了国子监上学。入学的第一天,他看到那日在司天台见到的小女郎,不过她不理自己,只是跟着她前头同样穿着玉色襕衫的小女郎。

    再后来啊,裴灏知道了那小女郎是明郡主的贴身宫女,名唤云澈。裴灏觉得云澈敢不理他,不敢不理郡主,于是找了经常同郡主玩的唐家小子约战。他想着唐家小子揍他一顿,稍微带点伤,然后郡主定然来住持公道,自己也能卖个惨,和云澈说上话。

    算计的很好,但是裴灏不知道唐家小子这么猛,差点把他给捶废了,明明自己年纪长、还长的更加高壮!“早知道提前招呼好,让他下手轻些了……”小裴灏嘴里啃了块泥,万分后悔地想着。“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他主动招惹我的,还写了战书,字也和人一般难看!”

    “是郡主的声音,不过我不想让她看我般狼狈的样子啊……”裴灏难过地想,但手臂上落下一双白皙的柔荑,有力地将他扶起。云澈问他:“可有伤着哪里?”裴灏听了,忙道:“你终于同我说话了!”云澈愣了愣,觉得这裴家少年郎有些憨,不过…也是有些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