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电奇谈>修真>芙蓉美人 > 第 8 章 疼我如初
    进了腊月下旬的门槛,老太太回温府是眼目下最要紧的一件大事。东西两院里里外外打扫的纤尘不染,各处滴水檐下面的地砖亮得能当镜子照。

    温府占地颇广,最早辟建落宅要追溯到百年前的广陵王,温月溶的爷爷卸职安吉县丞后,全家人北上,靠着两代经营,在爹爹考取两榜进士那年盘下这座宅邸。

    除了东西两院,北院乃温府高堂正房,可惜温府接连两位大娘子早亡,爹爹又时常公干不在家,北院便弃置了。

    至于老太太的起居院落,则是南院温家大爷生前住的地方。

    为了祖母住着舒适,半月前温月溶便叮咛东院的丫鬟小厮们拿着艾草菖蒲给边边角角熏了几回。

    前几天大扫除,又换了祖母惯用的安神香供在四处,安神香最宜落雪的时候用,清香益脾,比廊外腊梅香还要沁润调息,使得睡眠安稳。

    祖母住回到北院后,温月溶立即请来惠民药局的郎中给祖母瞧病,柳吹棉以惠民药局郎中药方子不治病为由,执意要找宫里的御医来,还将白鸢刚煎的药连带炭火炉一脚踹翻。

    温月溶找柳吹棉议论,惊动了躺在病榻的老太太,老太太让婢女阿秋将两人叫进屋。

    柳吹棉装模作样哭了一通,夹枪带棒地说:“老太太明鉴,时下惠民药局药贱店穷,专给那些吃不上的好药的平头老百姓瞧病治病,那里的郎中都是些资历浅,不敢开方用药的庸常,二小姐却信的很,请来张姓郎中一连三副药下去,老太太不见大好不说,竟也吃不下去饭了。我好心找娘家舅哥帮忙请宫里的御医来,二小姐居然拿之前吵嘴的事做文章,硬是拦着不让。东院的丫鬟厉害啊,我多说两句,还要踢翻炉子燎了这院子。”

    温月溶盯着对面一张一翕的樱桃小口,实在是想发笑。

    柳吹棉这番话,不外乎三层意思。第一,她请的郎中不好;第二,她不该记恨姨娘阻拦退婚这件事;第三,纵容下人在北院搞事情。

    这三件事最后都落脚在一个孝字上。温月溶不禁在心里给柳吹棉拍巴掌,祖母刚回来,屋子还没烧暖和,柳吹棉就急不可耐想一耙丁给她打趴下,细细一琢磨,柳吹棉的步子倒是越迈越大了。

    摁住起伏的心绪,温月溶微一躬身接住祖母贴身婢女阿秋递出来的痰盂,放到屏风后面,从容地走到柳吹棉面前道:“祖母明鉴,我给祖母寻的张姓郎中正是出自宫中,乃是贵妃娘娘入主慈庆宫之前惯用的御医。惠民药局广惠天下,照姨娘的说法,高祖皇帝特设的药局,体恤了民众,实惠了荷包,进去瞧病取药的还要自个儿分自个儿三六九等,那岂不是和讳疾忌医一般无二?”

    “常言道‘信者医,医则信’,张大夫的口碑,祖母是知道的,姨娘却是奇了大怪,倒像是为了阻挠而阻挠,完全不顾祖母病程,不知道到底安着什么心思。”

    “另外,”温月溶话锋一转,向着老太太的床榻福了福道:“也要夸一句姨娘,姨娘理家实在勤谨,北院的内厨房刚修缮好,墙面的石灰还未干透,姨娘便差人进去烧灶,白鸢也是没眼力见的,非要搬到廊檐下面煎药,姨娘一怒,连带大伯辛辛苦苦栽植的几株冬青拦腰截断,我上前拦姨娘,姨娘却是倔的很,恨得牙痒痒呢。”

    深蓝色缠枝纹窗幔里边咳嗽了几声,祖母房内的大丫鬟阿秋赶紧挂起来半边帐子递进去放温的梨汤水,温家老太太只要了靠枕,将浅口银碗推到丫鬟手里。

    柳吹棉抢步过去接那银碗,被老太太一句话堵得进退不得,没趣趣地退回来,扶稳当头上顶的金钗玉簪,大气不敢喘两下。

    “你们都是好样的,府里最没用的便是我这行将就木的老货。一个迷了心窍要退婚,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搅得府宅上下怨声载道不得安生。”

    “俗话说的好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女眷们苟活活命的内宅也不输给搏命的官场沙场什么场,倒是我这个还吊着一口气的老太婆没能耐给你们写匾提文,埋没了你们耍花枪唱戏的本事。先不论谁的错大错小,单论去雍县前,到底是哪个猢狲跪在我跟前向我讨要的掌家钥匙?”